挽津门花脸名票于胜利先生

发布日期:2024-07-22 09:09    点击次数:127

早上看手机,刷到一条朋友圈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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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时整个人都被一种铺天盖地的不真实感淹没,怔忡良久才回过神来。从初识于胜利先生到现在,整整十年,老先生在我印象中一直是龙精虎猛的一条汉子,直到2021年初听邱老师提起,说于先生重病一场,做了大手术后,体重减了将近一半。我想象不出,那样精壮的一个人,会消瘦成什么样子。后来从朋友手机上看到他照片时,真是慨叹病魔之狠毒,虽然怹在沙发上端坐还是笑容可掬,但确实已经是瘦骨嶙峋,再不复昔日的精壮气象。过了几个月,大概是去年立夏时,在抖音上见到有师友发聚会小视频,意料之外的是,于先生在座,精神状态不错,而且拾掇得紧衬利落,内心暗暗庆幸,怹是闯过来了。本以为来日方长,孰料如今就是天人永隔。我最后一次见于先生是三年前,2019年8月,孙志宏老师唱《洪洋洞》的时候,于先生的焦赞。2020年疫情开始之后,票房演出和活动基本停滞,我和于先生就绝少有相见机会,加上业余时间缩水,更难谋一晤。看老头身体缓起来了,寻思着等再过一段时间,我也得清闲了,疫情消停些了,再约怹出来坐坐。中午我跟邱老师说,早知这一天这么快,当时真该挤时间去看看于先生的。邱老师劝我,事已至此,也别去见最后一面了,还是把于先生那些美好的样子留在脑海里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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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先生应工架子花脸,曾拜在李荣威先生门下,说起来也是侯喜瑞先生再传弟子。现在网上流传的李荣威领衔主演的《连环套》,就是收怹和朱玉峰时候的演出。前头康万生《坐寨》,中间朱玉峰《盗马》,然后是李荣威《拜山》,奚中路黄天霸,石晓亮朱光祖,张韵斌的贺天龙。而初次看于先生的戏,也是《盗御马》。票友能动这戏,已经罕见,更绝的是花甲开外的人,照样跨腿踢腿硬转身,直工直令一下儿不减。毕竟怹年轻时能和郭秉新先生唱《战马超》,功底过硬,而且这么多年功一直也没放下。2014年排《镇潭州》时候,怹应该已经65岁了,每天睡觉前还要压压腿踢踢腿。台上所有踢腿的身段,怹说来就来,没含糊过。怹年轻时还唱过判儿戏,大约是《钟馗嫁妹》吧,搬着朝天蹬吐火,留下一张剧照,老头说起年轻时演戏的事,嘴角有一抹得意的笑,却也有几分若有若无的怅然。据传“大圣爷爷”孙元喜曾经说过,于胜利如果进了团,至少是二级演员。我所认识的京剧院的老师们,提起于胜利先生,也无不挑指大赞。排《斩黄袍》那年,于先生曾说“我统计了一下,不算零碎儿来的活,就在台上正儿八经唱过的戏,我大概唱了有四十多出。”这个数目,莫说如今的票界,在如今业界怕也是个令太多人瞠乎其后的成就。但于先生并不自矜,我参加过的几个大小票房演出,都少不了怹的身影,票友排戏本来就“一净难求”,架子花脸更是难上加难,于先生几乎有求必应,无所谓角色大小,都光彩照人,甚至《四郎探母》里的马牌子怹都来过,而且就这么个小活儿,怹也来得异彩纷呈,几乎每次上场都有好儿。头一番儿带马,快长锤里认镫,上马,转身下场,脚底下一步不停,一气呵成。赵华老师后来提过:“老邱给于老师安排这个角色太合适了,戏演到那儿,尺寸已经坐下来了,于老师上来,一下子就给这戏提了提精神,后面就都好唱了。”我笑说“这点儿戏给马牌子唱了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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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是从那时起,我曾暗地里称于先生为 “胜利男神”。老先生身上那种边式利落,是票界罕见的存在。唱《三家店》的史大奈,走边里还带一飞脚,怹自己戏称“我现在这已经是'假’的了”,可就是这所谓“假的”,有几个能走顺溜的?从2012年到2019年,我见过于先生的演出,包括但不限于《霸王别姬》项羽,《三家店》史大奈,《秦琼卖马》单雄信,《镇潭州》牛皋,《芦花荡》《黄鹤楼》《辕门射戟》张飞,《捉放曹》《白门楼》《击鼓骂曹》《群借华》曹操,《定军山》《逍遥津》夏侯渊,《水淹七军》周仓,《失空斩》马谡、司马懿,《珠帘寨》周德威,《洪洋洞》《辕门斩子》焦赞,《四进士》顾读,《南阳关》伍保,《宇宙锋》赵高,《刺王僚》专诸……挂一漏万,于先生演出过的角色实在太多了,数不胜数,更绝的是,怹还陪孙志宏老师演过《托兆碰碑》的杨七郎。都说“架子花脸铜锤唱”,真能有“铜锤唱”能为的寥寥无几,于先生算得一个。怹的声音里,有那种金属的质感,而且调门儿越高越受听。于先生常陪着坤生名票王慧芳老师演出,王老师调门高,于先生自然也得随着,怹唱高调门时,把唱腔简化了,不事雕琢,气势天然。我票戏资历极浅,天资驽钝又没怎么用功,却能有机会得到老先生提携,真是我的一份可遇不可求的幸运。2014年春节,在宁甫杰宁团的撮合下,于先生带着我唱了一回《连环套·拜山》,这对当时的我来说,是又一次“鸟随鸾凤”了。第一次是随着程先生飞的,那一次宁团帮我来了一家头目,大概他也就是从那萌生的要让我和于先生一起演这出的念头。我没想到的是,于先生也不嫌我拉胯,甚至反过来跟我说“这戏我快十年没唱了,上次唱还是2005年的事,我师父给我和刘焕成说的。”和老前辈合作,我是诚惶诚恐,台上甚至还嘴瓢了两次。直到2015年6月,于先生又带着我唱了一回,到这我才算勉强找到些感觉,虽然仍旧很稚嫩。于先生却还是给予了相当大的鼓励:“庆昊这回的感觉对了,比之前好多了。”即使我自己心里清楚,差得还远。但现在,永远不会有再和怹合作一次的机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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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,南薰社的核心指标就是排全部的《群英会·借东风·华容道》,幸承各位老师不弃,擢拔我演赵云,那是我集中练起霸的一年。这个过程中,于先生也给了很多指点,比如回到九龙口一整两整的时候,我曾经爱加一点儿颠步,于先生就让我把这点儿去掉“走这个没有用,别颠步,武生就得大大方方的”。演出前的响排,我下来之后从于先生跟前走过,忽然很下意识地问了一句:“您看行么?”老先生笑着点头“就这么来”。除了程先生、华爷和孙老师的许可之外,于先生这一点头,也是给演出前一直惴惴不安的我注入了一份信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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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先生手巧,还擅长做道具砌末,我印象最深的是程先生唱《壮别》时用的酒杯,也是于先生做的。原材料很简单易得,可乐瓶子的下半截,喷漆沥粉,有模有样十分精致,程先生唱完这戏之后就把这酒杯拿回去摆到书柜上了。没记错的话,《失空斩》时用的金杆二枪就是怹自制的。我后来一度想问问老先生,能不能给我做根枪,或者教教我怎么搞,以后万一再唱《别母乱箭》,我自己备一根顺手的枪。但想想短时间内用不上,也就没开这个口。如今,都没有机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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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志宏老师悼念于胜利先生

按过往的习俗,今晚应该给于先生送路,匆匆草就此文,愿于胜利先生一路走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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